張向東拿出來一瓶子臘八蒜， 一頓年夜飯算是進入了尾聲了， 馬永紅端著一蓋簾的餃子進來，“先吃著，還有豆腐餡兒的。”

每年都是白菜肉的，再有就是供奉天地諸神的豆腐餃子，謂之素餃子。

臘八蒜是張向東臘八那天弄好的， 也不用什麽新鮮的蒜， 就是門口掛著的大蒜，甭管是不是皺巴巴的，只要放進醋瓶子裏面去，密封起來別跑氣兒了， 那就是絕好的一味作料了。

先倒出來一點兒醋，裏面帶著蒜味兒，帶著一點辛辣， 還有米醋的香甜， 獨一無二，餃子先咬破一個角兒， 頭朝下的再醋碗裏面滾一圈， 肚子裏面就全是醋了，吃一口，口水都要下來了。

然後再來一顆清脆的臘八蒜， 綠瑩瑩的渾身通透，帶著一點脆，咀嚼以後酸味跟辣味兒就開始彌漫開來， 真的是嘴巴的一種享受。

慢慢愛吃這個，極為愛吃。

北地的人吃餃子，不跟南邊一樣，半碗醋就夠了，且不用什麽辣椒醬油味極鮮的，如果能配著蒜臼子碾碎的大蒜，那這日子算是沒有白活了。

絕味。

她在床上抱著筆記本寫書，窗戶外面抱廈的火爐子呼呼的燒著，能清楚的聽到火苗上竄的聲音，馬永紅忙完了，看著她在那裏敲字。

坐在床邊就看著她，當初這孩子，真的是沒有想到有今天。

小時候就胖乎乎的，看著不是很機靈，跟在顧青青後面玩，人家打她欺負她都不知道，絕對不是那種一眼看上去很機靈的孩子。

她是那種你看多久，都不會覺得聰明的孩子。

在一群親戚裏面，相當的不起眼，顧青青是大家都照顧到的，因為身份很特殊，大萬也招人註意，因為確實調皮搗蛋，就是大舅家裏的雙胞胎兒子，因為學習好，也招人喜歡的。

每個孩子都不一樣，但是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路走著，小時候一起跑，慢慢是後面那個，可是現在看，她是在前面的。

因為別的孩子跑歪了，大人給的一條路，其餘孩子分心跑走了，只有最傻最老實的那個，一直在後面跑著，跑著跑著就到了前面。

“你還寫啊？過年都寫。”

“寫，有人等著看呢。”

“那你寫。”

她就坐在一邊看著，看了一會兒，也好奇寫了什麽，在一邊看著，慢慢就不好意思了，側了側電腦，“你別看了。”

馬永紅怕打擾她，就出去了，房間裏面就她一個人，劈裏啪啦很快了。

一會兒出來了，馬永紅也收拾的差不多了，這些鍋碗瓢盆的，每年都是她一個人打掃的，慢慢要動，她就不讓，“沒事兒，明天再打掃，先放著，去睡覺。”

心疼孩子，一個人在外面不知道怎麽搞了那麽多錢，一下子都給家裏還債了。

她心疼閨女嗎？

心疼，畢業了家裏沒有給一點幫助，幫不上，當初孩子要走，她爸給拿了錢，拿出來五千，楞是不要，就用自己打工的錢就去上班了。

自己找房子，自己去應付新同事，在人家手底下看眼色，不能想，有時候想起來怪難過的。

就是這樣，還寫點東西，她要寫，瞞著馬永紅，因為馬永紅不同意。

覺得你上班就是上班，一心一意的，別分心。

慢慢不聽，一直到有稿費了，第一個月稿費出來了，她取現了，自己都覺得不真實，原來可以真的賺錢的。

以前就是不了解，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，加入了一個作者群，才慢慢知道一些常規性東西的。

馬永紅就不說了，就是覺得累，上班結束了，晚上回家還要碼字，就在那裏一動不動的。

大萬帶回來了一個姑娘，當初他遠走他鄉，按照電視裏面演的，應該是衣錦還鄉的。

然而並不是，大萬哥依舊窮困潦倒。

“你有本事出去，就別回來了，回來幹什麽，一聲不吭的帶回來這麽一個女孩子，真不夠丟人的。”

舅舅沒看上那個女孩子，臘月二十九那天，看到大萬後面的那個女孩子，差點沒動手。

不好給人家姑娘說什麽，但是對著自己兒子是敢下手的，誰家孩子這麽不懂事，年根子底下帶著人來過年，生怕親戚朋友不知道是不是？

專門趁著人多的時候領回來大家看看，你要是領回來一個好的也行啊？

舅媽也不高興，什麽樣的女孩子能過年陪著你回來啊？最起碼這女孩不孝順，不知道禮節，怎麽就不陪著自己家裏父母呢？

穿的是恨天高，那種防水臺的高跟鞋，農村高高低低的地，都有門檻的，她都要晃，大萬得扶著才行。

吃飯跟貓一樣，不跟大家一起吃飯，要單獨做飯，很瘦很瘦的。

真的是沒看中，哪哪兒都沒看中。

大萬回來，啥也沒有，就帶回來一個誰也不滿意的女孩子。

舅媽是強忍著過了年，“我打算讓她走，人家姑娘大老遠來不容易，過年了我也不能攆著人走，等著過幾天的，我給兩千塊錢路費，讓她回老家去吧。”

東北來的，千裏之外。

沒有人曉得大萬哥是怎麽認識的。

慢慢聽到心裏面去了，結果人家吃飯的時候不來吃，大萬解釋說，“她一會兒吃，人太多了。”

二舅媽一個勁的撇嘴，一百個不樂意，覺得沒禮貌，回回都得單獨做給她吃。

慢慢一家子要走的時候，那女的一起出來送，慢慢看到人了，就是一頭的黃毛，不僅僅是瘦，而且黑，穿著防水臺的高跟鞋，又下了雪，她走路要大萬哥扶著。

恰好看到大萬哥手上的袖子擡起來，漏出來手上一截兒刺青，看的慢慢眼睛一縮。

回去馬永紅越想越難過，大萬一表人才的，而且人也老實的孩子，他雖然幹了不少混賬事兒，但是這孩子沒有壞心眼兒，他不去禍害人的。

“嫂子，真的不行，你好好跟大萬說說，那女孩子真的不行，不是我們這些人家應該養的。”

二舅媽糟心死了，這女的別說是養了，她看著都跟要斷氣一樣的。

一直打電話，一直上火，張向東就發飆了，“人家看對眼了就行，你管這麽多幹什麽？”

“我是他姑姑，我不管誰管？我說說怎麽了，那女的就是不行，這是事實。”

拍著桌子，張向東壓根吵架不行，頂多就是吵三句，後面馬永紅嘰嘰歪歪一大串，從結婚的破事一直說到現在，什麽鬼扯上的事兒都要說。

她自己說是更年期，脾氣不好，看誰都不順眼，家裏人也多忍讓。

只是那女孩到底是走了，沒等過了初八，二舅媽找她談了談，二舅媽會說話，“姑娘，你看我們家條件也就這樣，你是好孩子，不應該在我們家裏來，我們也沒有什麽錢，這麽遠來過年，你爸媽也擔心，還是回去好，我兒子配不上你。”

點了兩千塊錢，給買了車票，送走了。

大萬哥怎麽想的慢慢也不知道，只是二舅媽說，那個女孩子拿著錢就走了，沒說什麽話。

慢慢帶著一些紅棗，她自己不吃這些，家裏種這些的，她是一點都不吃，真的看都看夠了。

“你看看煮粥喝吧，男人一樣要美容養顏，氣色紅潤有光澤。”

李錚錚看著那一箱子，真夠多的，知道她家裏種的，看著慢慢這臉，怎麽就胖了一圈呢，這才幾天啊。

“你在家光吃好吃的了。”

慢慢還不知道呢，“是啊，天天走親戚，每天就是一桌子菜吃呢。”

捏了下下巴，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，老覺得肉有點多，拿出來手機看，好家夥，尖下巴沒有了，臉就黑了。

看著李錚錚，人家這身材，一點看不出來，“喲，你過年還沒胖，身材怪好的啊？”

眉毛都挑起來了，不是很順眼，覺得一個男的身材這麽好幹什麽，保持起來給誰看啊。

李錚錚這一把年紀沒對象，慢慢沒問過，覺得土豪的世界，她有太多的不懂了，問了也是白問。

李錚錚見不得她說話陰陽怪氣，“恩，你這胖的沒人要了。”

“找不到男朋友。”

“本來個子高就不好找，這下子高大胖了。”

一刀一刀的，這要是女的說出口的也就罷了，男的還這麽說，慢慢太介意了。

氣的鼻子歪了，不吃晚飯了，就餓著。

到了半夜不行啊，餓著肚子碼字，手指頭都跟不上腦速了，老是打錯，天氣也冷，受不了了。

家裏面一點吃的也沒有，她就餓死了。

回去躺在床上，捂著被子，我也不碼字了，我就睡覺，要把胃口給餓小了，兩天就能習慣了，堅持。

一定要堅持。

五分鐘，再堅持一下。

怎麽還睡不著呢？

腳上有點汗了，當然不是熱的，是餓出來的，人熱量跟不上就出汗，不是熱的出汗那種，是凍得出汗了，水分蒸發了。

越這樣越睡不著，就在那裏停屍了半小時，十點鐘了。

她受不了了，人的一生活一百歲，吃飯一年也才一千頓吧，算算這剩下的日子裏面，吃飯也就是60000頓了，吃一頓少一頓啊，幹嘛不吃呢。

李錚錚穿著睡衣，他其實剛睡著了，十點鐘休息，瞬間入睡的那種，睡眠質量就特別的好，一點不擔心生意上的事情。

可是聽到敲門的，這樓裏就一個人，趕緊起來了。

他插著腰，看著慢慢就氣死了，“你單位免費的晚飯，你不吃白不吃，不吃你留著當人幹啊？”

給慢慢氣死了，這人挨餓，對大腦的損傷是不可修覆的，不能逆轉的，人本來就傻，這下子就更傻了。

那麽高的個子，天兒又冷，早晚成傻子，李錚錚惡狠狠的想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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